這是每個成年人的必經之事,大部分人卻以遺憾收場
成年后,我們開始陸陸續續參加同學、朋友的婚禮。
可能大多數人沒有意識到,幾乎同一個時間點開始,我們也開始不斷出入醫院、病房,出席親人的葬禮。
直面「生老病死」,仿佛成人世界的標配。
難過、憤怒、愧疚、 遺憾.....
面對親人的離去,倉皇之后,大多數人只剩下無止盡的哀傷。
試想如果我們有和親人好好說再見,遺憾會不會更少?
不曾說出口的告別
游識猷是家里的獨生女,父親檢查出直腸癌轉移后,她決定對父親隱瞞真實病情,自始至終地。
后來她回想起,聰明的父親,也許早知道了真相。
葬禮結束,父親的朋友告訴她:
「最后一次看望你爸的時候,他說,『好累』。」
圖片來源:站酷海洛
游識猷一想到父親說出這兩字的心情,仍心如刀割。 她猜,最后的日子里,父親恐懼而孤獨,卻無人與他一同分擔。
有一回父親突然對她說, 「我都骨瘦如柴了。」
她愣住了,回復不出一個字。對于父親時日無多的 「噩耗」,游識猷開不了口,只能長久地沉默。
還有一回,父親曾望著病房窗外盛開的木棉,突然提出了一個心愿:
「什么時候還能和你吳伯伯,再喝一頓酒」。
吳伯伯是父親是十分要好的朋友。
游識猷心中有數,父親的病情無法控制,日子不多了。
不敢說出真相的她,只能不知所措地安慰道:
「咱出院就去喝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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狹小的病房里,善意的謊言每天都在上演,就好像風雨中同撐一條船的父女倆,向著兩處使勁兒,永遠無法靠岸。
父親曾提出想要回家,但直到離世前,也只在家里待了幾個小時。
出院那天也是父親生命的最后一天, 他顯得特別高興,面色紅潤,還出了不少汗。到家后,游識猷趴在父親床邊問:
「家里有肉湯,我給你煮線面好不好。」
父親點頭:「再加個西紅柿。」
游識猷一口口喂父親吃完,轉過身取水漱口,回頭卻見父親眼睛已經半闔。
救護車很快趕到,醫護人員把父親抬上擔架,要上救護車的那一剎那,游識猷見父親的手垂了下來。
也許,就在那一刻,父親撒手而去。所有的隱瞞在那一刻終止, 但生者所有的傷痛也從那一刻開始生長。
多少次,游識猷望著父親消瘦的臉,曾想開口與他說些什么:
你還有什么想吃的么?
爸爸,你還有什么想交代我的么?
我還能為你做些什么?
爸爸……
因為最開始選擇了向父親隱瞞真實病情,最終什么也沒說。
「再加個西紅柿」,成了游識猷滿足父親唯一的愿望。
游識猷后來回憶,到了急癥室父親已經沒了呼吸心跳。他一只眼合上了,另一只卻始終不合。
也許,他還有未說出的口的話,和未完成的心愿。
曾經的「謊言」 與愧疚,糾纏成一個死結,在游識猷心中越纏越緊,很長時間無法解開。
游識猷父親
圖片來源:受訪者提供
遺憾有可能更少嗎?
失去親人的遺憾,有可能因為所有準備而減少一些嗎?
也許有可能。
在春天,丹丹的外婆在家中度過生命最后三個月。老太太 84 歲,口腔癌轉移到肺部,醫院的最后診斷是肺癌晚期。
即便如此,老太太仍保持著 3 天一洗澡的頻率,衣著整潔,燙著卷發。
有段時間外婆暴瘦,加強營養后,又長胖了些,老太太身上出現了脫皮,幾乎天天換衣服洗澡。
「在家里也不能邋里邋遢」,這是丹丹外婆對自己和家人的必須要求,一直延續到了去世。
丹丹筆下的外公與外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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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家也是老太太自己的決定。
這并非傳統觀念與現代醫學的對抗,更不是情緒上的一時沖動,而是老太太看到了 ICU 中的老朋友離去后,充分考慮后作出的選擇。
老太太想得很清楚,「不進 ICU、不插管、不做心臟按壓、不做有創搶救。」
家人此前也對 舒緩治療( palliative care )有所了解,輾轉云南昆明當地幾家醫院的康復科、醫療機構后,沒有發現比較滿意的安寧病房,便從了老太太,回家。
「山西老家政府新修烈士陵園,外婆的爸爸是烈士,外婆想著一定要把他的墳遷進烈士陵園。」丹丹說,彌留之際,外婆開始向后人交代自己的心愿。
那年清明,老太太的幾個孩子紛紛從昆明趕回山西老家,常居澳洲的大姨也趕了回來,一同把遷墳的事情辦妥當,圓了外婆的一個心愿。
那時,外婆也嘗試提了聽起來有些「任性」的愿望: 離開山西十多年后,突然想吃老家的飯菜。
云南與山西,南北遙遙相望。對于身體虛弱的老太太來說,這樣的距離相當于隔著千山萬水:她已經無法承受這樣的舟車勞頓了。
有愿望當然要實現,就怕老太太沒有愿望。
子女四人干脆從山西老家請了的親戚,來昆明專門給外婆做了幾頓老家飯。
油潑扯面、貓耳朵、油筱面,熱騰騰的面食一桌擺開,油滋滋的菜色將外婆的臉映照得紅潤起來。
外婆細細品嘗十年未曾嘗到的家鄉味道,雖然胃口已不太好,但吃得開心又滿足。
看到這一幕,丹丹的母親笑了,不一會又背過身流出了眼淚。
有一回,丹丹的外婆把晚輩們叫回家,很鄭重地把后事給安排了:
「不留骨灰,不辦遺體告別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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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太太說是和外公商量好了,這是兩個人的共同決定,不容后輩反駁。
「我媽他們對于不留骨灰難接受,還專門找外婆商量過。只是她態度堅決,說是一定要撒了。」 象征性掙扎一番后,子女還是同意了。
那個春天,丹丹的外婆和最親的家人見面、告別,完成未竟的心愿,在夏天的時候離開。
一家人想起外婆時,有懷念,但心中更多是美好的回憶:
「遺憾和后悔肯定還是會有,但家里人心里都明白,外婆離開時沒有痛苦,心愿已了,很自在。與其在 ICU 里延緩生命,不如這樣更有尊嚴一些」。
丹丹說,外婆走的那天很平靜,和往常一樣躺上床上睡了一覺,只是再也沒有醒過來。
她衣著整潔如往常,頭上的卷發依舊自然蓬松。
愿我們從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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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避談生死的文化里,像丹丹一家選擇與親人「正式告別」,并非易事,甚至需要我們去系統學習。
「面對生死,愿我們從容」。
這是講師葉月幽最近講座的主題。她曾是再生障礙性貧血患者,在生死邊緣徘徊 7 年。這兩年,她開始做一些有關「告別」與「臨終關懷」的科普。
最難的,是如何開口告知親人真實的病情:
「當我問起有多少人會告訴老人病情,只有不到 1/3 的人舉手;而當我問到,有多少人希望知道自己病情的時候,幾乎是百分之百的人舉手。」
葉月幽說,溝通方式在整個過程中最為重要:
「首先要預估家人的承受能力,再考慮措辭。 在整個過程當中,要先調整好自己的情緒,分清楚究竟是家人不能接受,還是我們自己不能接受。」
她認為,不要總是把老人當成弱勢群體:
「他們經歷過漫長的人生歲月,其實內心堅強而有力量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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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月幽說, 要想改變整個社會避談生死的文化氛圍,不妨先從對孩子的生命教育開始。
每年春天,葉月幽會帶自己的孩子養蠶。
蠶的生命周期很短,當蠶蛾破繭而出,產卵之后,孩子便會自然說出:「蠶寶寶的任務已經完成。」
孩子可以理解,蠶寶寶的生命歷程也隨之結束,從容面對它的離去。 死亡是生命完整的一部分,不是戛然而止,不是遺憾失落。
人生一世,草木一秋,蠶的出生與逝去,仿佛人一生的映射。
「對孩子進行生命教育,不是讓孩子不怕死,而是讓他們好好活。」
孩子們幼年時期所「經歷」的死亡,或許能在他們心中埋下一顆種子,對從今往后出現的告別,有所鋪墊。
讓愛留存更多
2013 年的春天,游識猷父親離去 3 年后,雅安地震。 作為科學松鼠會成員,游識猷在「果殼網」的官方微博上發布了這樣一段紀念逝者的文字:
如果每個人都是一顆小星球
逝去的親友就是身邊的暗物質
我愿能再見你,我知我再見不到你
但你的引力仍在
我感激我們在光錐曾彼此重疊
而你永遠改變了我的星軌
縱使再不能相見
你仍是我所在的星系未曾分崩離析的原因
是我宇宙之網永恒的組成
對著電腦屏幕敲下這段文字的時候,游識猷滿腦子都是父親的樣子。
這段文字一直作為置頂,至今掛在游識猷微博首頁。
許多網友在下面悼念逝去的親人,訴說內心這樣那樣的遺憾。
圖片來源:微博
米蘭
- 標簽:財政部部長談個稅改革
- 編輯:王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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